喜樂之地

回鄉記小羊

爸爸少年時，就離了老家清遠，遠走他方；後來遇上戰亂，他越走越遠，來到杭州。在西湖邊上，他遇到一位杭州姑娘，就是我娘。她看爸憨態十足，就嫁了給他，後來生了姐姐跟我。

爸一直很想念老家，尤其是他的母親。我們的嫲嫲，是位寡母婆，爸是她的孻仔。聽爸說他少年時，脾氣大，又多嘴，得罪了叔伯兄弟們。他們說要打死他！嫲嫲一聽，嚇壞了，連夜收拾行李，叫愛兒逃命。其實那可能祇是叔伯們的氣頭話，不是真要爸的命；但就算祇是打傷爸，嫲嫲都會好心疼，所以急急叫愛兒避風頭。誰知這一走，竟是永别了！直到嫲嫲離世，母子都沒能再相見，好Sad !

難得的是，後來爸在他們艱難的時候，一直有寄東西回鄉下，包括給姪兒們，(即使自己也在拮据中）。他們的父親當年還想打死我老爸的呢！

我們唸小學時，有一天，爸收到鄉下的來信，說是嫲嫲死了！爸哭得好傷心！我們從來沒見過爸掉眼淚的，一下子嚇壞了，全家人一起大哭……待我再大些時，開始明白到，原來爸的哀傷中，參雜了不少悔恨和自責：當年若不是自己的任性和鲁莽，就不會教母親一生都牽腸掛肚，更是至死都無法跟愛兒見上一面！

爸年老時，好想回老家看看；尤其是他看到其他鄉里時常回鄉，好生羡慕；但姐姐和我不放心他跟他們一塊去…… 終於等到一個機會了，先生跟幾個同事去看「兵馬俑」；我跟姐姐和老爸就來個「清遠三日遊」。

一出關閘就打探車站在哪裡，竟遇到一些好熱情的同胞，搶着來幫老爹挽行李。老爹視對方如久別重逢的老友記，問一答十……

好不容易上了車，大家坐定定，一心以為到總站後，會有親戚來接；誰知人算不如天算，車子半途抛錨了！一維修就是個多小時，等再上車，到達清遠時，半個親戚都見不到！原來他們以為我們當天不來了，都回家去了！

終於上了一輛去老家的巴士，但是該在哪裡下車？不知道！心裡好徬徨，不斷地禱告….. 車上好多人，好擾嚷，七嘴八舌的，張家長李家短的，講個不停。我跟姐姐互打眼色，然後跟爸耳語一番。不多久，有反應了。爸說他聽到那人提到某叔，正是他幼時的玩伴。我們馬上就跟那人攀談起來。另有兩位鄉里也加入話題。一下子，有了三根「盲公竹」，真是好感恩！…… 一聲「落車啦！」齊齊下車！

咦？怎么巴士一開走，周圍就漆黑一片？我們就好像給丢在大霧山上似的，好嚇人！朦朧間，看到幾輛摩托車；原來那是接駁的交通工具。神魂尚未定，就被扶上摩托車，飛馳而去。幸而那時還沒手機，否則我還會担心是被壞人擄了去！没多久，車停了，有人來扶我下車。從來沒坐過摩托車，這是有生以來，惟一的一次！

鄉里們已聞風趕至。那晚我們就住在「招待所」。大家都很累了，一宿無語。第二天清早，第一件事就是去探爸爸的姐姐；那是他鄉間惟一的親人，我們的姑媽。原來姑媽已是個半瞎的人，好可憐！走過一條長長的田徑，終於到了姑媽的家。姊弟重逢，恍若隔世，兩人都忍不住感觸流涕…… 接着造訪各方親友。爸高談濶論，聲音都講到沙啞了…… 那晚想請他們吃顿飯，却不成；硬給一個我們同輩的，較有學識和來頭的疏堂弟兄抓了去他家吃飯。(事前他叫人把我們的姑媽先揹了去他家。) 那餐飯吃得好開心，很特別，我還吃到了真正的清遠雞；而晚餐尾段更成了「燭光晚會」，因為吃到一半，沒電了！

第三天的一大早，大家送我們上車。我們終於了卻了爸爸回鄉探望的心願！好感恩 !